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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灭亡了,而我一点也不惊讶 | 黑塞童话三则

赫尔曼·黑塞 楚尘文化 2021-03-31


赫尔曼•黑塞(1877-1962),20世纪欧洲最有影响的小说家之一,原籍德国,1923年入瑞士籍,此后长期在瑞士隐居乡间。他被称为德国浪漫派最后一位骑士,其代表作《荒原狼》(1927)轰动欧美,被托马斯•曼誉为“德国的《尤利西斯》”。1946年,因“他的富于灵感的作品具有遒劲的气势和洞察力,也为崇高的人道主义理想和高尚风格提供了一个范例”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01皮克托变形记


皮克托一踏进天堂,就发现面前立着一棵雌雄同体树。皮克托敬畏地向树问好,问道:“你就是生命树吗?”可没等树回答,蛇想抢着说话,于是皮克托转身就走。他全神贯注地观察,样样都顺眼。他清楚地感到自己回到了老家和生命的源头。

 

这时他又看到一棵集日月于一身的树。

 

皮克托问道:“你就是生命树吗?”

 

太阳点头微笑,月亮点头微笑。

 

最美的花儿看着他,五彩缤纷,眉目各异。有些点头欢笑,有些点头微笑,有些不动也不笑,沉醉不语,沉浸在自己的魅力中,陶醉在自己的芳香里。一朵唱紫色小曲,一朵唱深蓝色摇篮曲。一朵长着大大的蓝眼睛,一朵让皮克托想起自己的初恋。一朵闻起来像童年的花园,甜香像妈妈的声音。一朵对他欢笑,伸出一条卷曲的红色长舌。他舔了舔,味道浓郁而狂野,像树脂又像蜂蜜,也像女人的吻。

 

皮克托站在花间,满心向往和躁动的欣喜。他的心儿俨然成了一口钟,跳得沉重,跳得剧烈;他的渴求热切地燃烧,指向未知,指向充满魔力的想象世界。

 

皮克托看到有只鸟儿坐着,坐在草地上,色彩斑斓,这只美丽的鸟儿仿佛拥有世上所有的颜色。他问美丽的彩鸟:“鸟儿啊,幸福在哪里?”


“幸福嘛,”靓鸟张开金色鸟喙笑答道,“朋友,幸福无处不在,在山上,在谷底,在花中,在水晶里。”

 

开心的鸟儿边说边抖抖羽毛,动动头颈,摇摇尾巴,眨眨眼睛,又笑了笑,然后就坐好不动了,一动不动地坐在草地上,哟,看啊:鸟儿变成了一朵彩色的花儿,羽毛成了叶子,爪子成了根。绚烂舞蹈的鸟儿瞬间变成了植物,看得皮克托惊奇不已。

 

突然,鸟变的花动动叶子和花丝,又厌烦做花了。根不见了,轻轻一动,慢慢飘起,成了一只眩目的蝴蝶,飘浮在空中,没有重量,没有光芒,只有闪亮的面庞。皮克托目瞪口呆。

 

而新变的蝴蝶,开心的彩鸟花蝶,明亮的五彩脸蝶,围着惊呆的皮克托盘旋飞舞,在阳光中闪耀,像一片雪花般轻轻落地,就落在皮克托的脚边,柔和地呼吸,闪光的双翅微颤,一下子变成一块边缘部分发红光的彩色水晶。红宝石在绿草和灌木中熠熠生辉,如节日铃声一般明朗。但是它的故乡地心似乎在召唤它,它迅速变小,几近消失。

 

这时皮克托感到一种强烈的渴望,他一把抓住越来越小的宝石,着迷地盯住它的魔光,这种魔光仿佛要把全部极乐照入他的心中。

 

突然,盘在一棵枯树枝条上的蛇对着皮克托的耳朵嘶叫:“宝石能把你变成你想变的东西。快许愿,别耽搁了!”

 

皮克托吃了一惊,生怕错过好运。他忙说了个“树”字,变成一棵树,因为他曾经想过要当一棵树,树木给他安静、有力、尊贵的印象。

 

皮克托变成了树。他向地下生根,向空中长高,长出枝干和叶子。他很满意,饥渴的细根深深钻入凉爽的地下吸水,树叶在蓝天中高高飘扬。甲虫住在树皮里,兔子和刺猬住在脚下,鸟住在枝头。

 

皮克托树很快乐,不去计算流逝的岁月。多年过去了,皮克托渐渐发现自己的幸福不完整。他用了很久才学会用树眼看东西,等终于学会了,他感到一阵凄凉。

 

因为他发现在这天堂里,周围的生物都在不断变化,一切都在永恒变化的魔力洪流中流动。他见花变成宝石,或者变成闪亮的蜂鸟飞走。他见身边有些树瞬间消失:一棵变成泉水流走,一棵变鳄鱼,一棵变鱼,开心凉爽,欢欢喜喜地游走,用新外形开始新游戏。大象和岩石换外衣,长颈鹿和鲜花换形象。

 

而他自己,皮克托树,总是老样子,他变不了。认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快乐消失了。他开始变老,越来越频繁地显出老树常有的那种疲倦而严肃的愁眉苦脸。其实不光树木如此,在马、鸟和人等一切生灵身上都是司空见惯:他们一旦无法再变,就慢慢陷入悲伤,日渐枯萎,他们的美也就消失了。

 

下蹦蹦跳跳,还没想起来要许愿得到变化的能力。

 

有些聪明猴子笑看她的背影,有些灌木用卷须温柔地触摸她,有些树在她背后扔出一朵鲜花、一颗坚果、一个苹果,她全没发现。


这时皮克托树看到了姑娘,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一种他此前从未感觉到的对幸福的渴求。同时,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深刻反思,因为他感到仿佛是自己的血在呼唤:“你好好想想!在此时此刻回顾你的一生,找到它的意义,否则就晚了,再也不会有幸福来临。”于是他听从了。他回顾了自己的出身,自己做人的年头,他的天堂之旅,尤其是变树前的那个时刻,那个手拿魔石的美妙时刻。当时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当时生命在他体内前所未有地激情燃烧!他想起了那只会笑的鸟,还有那棵日月同体的树,他想起自己当时错过了、忘记了什么事,想起蛇的不怀好意。


姑娘听到皮克托树的叶子在响,她抬眼望他,心里突然一痛,她感到内心产生了新念头、新渴求、新梦想。她不由自主地坐倒在树下。她觉得树很孤独,孤独而悲伤,但那种默默的悲伤又是美丽、动人而高贵的。树冠轻唱,她觉得非常迷人。她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感到树的阵阵战栗,感到自己心里也是战栗不已。她的心儿感到奇特的痛楚,心灵的空中飘过云彩,她的眼中慢慢滴落沉重的泪水。这究竟是什么?为何如此痛苦?为何心儿想要跃出胸膛,奔去与这位美丽的孤独者融为一体?

 

树从头到根轻轻战栗,他汇集了体内全部的生命力,向姑娘表达融合的愿望。他真倒霉啊,上了蛇的当,永远做一棵孤零零的树!真是瞎了眼、蒙了心!他当时什么都不懂、对生命的秘密一无所知吗?不对,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哎,带着悲哀和深刻的理解,他现在想到了那棵雌雄同体树!



飞来一只鸟儿,一只红红绿绿的鸟,一只美丽勇敢的鸟,盘旋飞舞。姑娘看着它飞,看到鸟喙里掉出一样东西,红得像血,红得像火,掉进绿草里,在绿草里高度信任地发光,闪闪红光引得姑娘弯腰捡起这抹红色。这是一块水晶,一块红榴石,有它在的地方就没有黑暗。

 

姑娘一把魔石握在白皙的手中,她盈满内心的愿望就实现了。美人消失倒地,和树融为一体,变成从树干中生出的一根强壮新枝,迅速长到树顶。

 

现在皆大欢喜了,世界美好,天堂这才找到。皮克托不再是那棵愁苦的老树,现在他高唱着皮克托娅胜利之歌。

 

他变了。而且由于他这回实现了正确的、永恒的变化,由于他从半个变成了一个,他瞬间就能随心所欲地继续变化了。他的血中不断淌过变化的魔流,他永远参与每时每刻的创造。

 

他变鹿、变鱼、变人、变蛇、变云、变鸟。但不管变什么,他都是完整的,是一对儿,有月也有日,有男也有女,是流过各国的孪生河,是悬在天空的双子星。

 

(1922)


02

藤椅的童话


有个年轻人独自坐在阁楼里。他想当画家,但是还有些困难需要克服。目前他静静地住在阁楼里,长大了一些,习惯了在一面小镜子前坐上几个钟头,试着给自己画肖像。他已经画满了一整本的自画像,其中有几幅他很满意。

 

“考虑到我还没受过任何培训,”他自言自语地说,“这幅画已经很不赖了。鼻子旁边那条皱纹多有意思啊。看得出来我有点思想家派头或者类似的气质。我只需把嘴角稍许向下一弯,表情就非常有个性,十足地忧郁。”

 

只是当他隔了一段时间以后再看这些画时,他大多很不满意。这点令人懊丧,不过他得出的结论是,这说明自己不断进步,对自身的要求越来越高了。

 

年轻人同自己住的阁楼以及里面摆放的各种物件之间的关系不太理想,算不上亲密,不过幸好还谈不上恶劣。他对它们的亏待和大多数人相比不多也不少:他很少注意到它们,和它们不熟。

 

当他又画坏一幅自画像时,他就阅读他人的传记,这些人年轻时同他一样寒微,默默无闻,后来成了大名人。他爱读这种书,在书里读到的是自己的未来。

 

就这样,有一天他待在家里,又有点郁闷。他正在读一位荷兰名画家的传记。他读到,此人心中充满一定要成为好画家的激情,简直是走火入魔。年轻人觉得自己和此人有点像,但是再往下读,又有些地方不尽相同。比如此人每逢天气不好无法出门写生,他就坚持不懈、激情满满地画下所有眼前看到的、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有一回画了一双旧木鞋,另一回画了一把歪歪扭扭的旧椅子,一把用寻常木材制成的、粗劣鄙陋的厨房农家椅,草编的椅面破烂不堪。这把通常没人会赏脸看一眼的椅子,画家却用了满腔爱意、诚心、激情和热忱去描绘,结果此画成了他的最佳作品之一。作家用了大量美好而感人的话语来描述这把草椅。


年轻人停下来思考:这是个新招,他得试试。他决定立即——他可是个异常果断的年轻人——模仿大师的范例,尝试一下这条通往伟大之路。

 
他在阁楼里四顾了一番,发现自己对身边物件其实关注甚少。草编坐垫的歪椅子没找到,木鞋也没有。他一时有点沮丧郁闷,几乎又像读大人物传记时常常丧失信心那样:在那些人的生活中举足轻重的所有细节、暗示和奇缘,他发现自己就是缺乏,怎么也等不来。但是他很快振作起来,认定自己现在正应该不屈不挠地继续走通往盛名的艰难道路。他细细打量着小屋里的所有物件,找到了一把应该可以当道具用的藤椅。

他伸脚把椅子拖过来一点,削尖画图铅笔,把素描簿放在膝盖上,开始作画。他先轻描几笔,勾勒出大致形状,然后他刷刷几笔粗线条画出轮廓。角落里一块三角形深影吸引了他,他用粗笔描绘,然后他接着画下去,直到开始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再画了一会儿,然后把本子放到远处细看。这时他发现藤椅彻底画坏了。

 

他恼怒地补了一条线,怏怏地盯住椅子。不对。他生气了。

 

“藤椅魔鬼,”他大声喊道,“从没见过你这么个讨厌的畜生!”

 

椅子嘎吱了几声,镇定地说:“好好看看我吧!我就是我,不会变样了。”

 

年轻人用脚尖踢了它一下,椅子退后一步,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样。

 

“蠢椅子,”小伙子叫道,“全身上下都歪歪斜斜的。”藤椅笑了笑,温和地说:“这叫透视,小主人。”

 

小伙子跳了起来。“透视!”他怒吼道,“捣蛋鬼椅子现在要来教训我了!透视是我的事,跟你无关,你给我记住!”

 

椅子住了嘴。年轻人在屋子里拖着脚走来走去,直到楼下愤怒地用棍子戳他的地板,那儿住着一个年迈的学者,受不了噪音。

 

年轻人坐下来,重新拿出最新的一幅自画像。但是他不喜欢。他觉得真人更加帅气活泼,的确如此。

 

现在他想继续读书,但是书里还有很多关于那把荷兰草椅的描写,这让他生气。他觉得作家对那把椅子实在小题大做了,其实整本书都是……

 

年轻人找来他的艺术家帽子,决定出去走走。他记得自己早就有一回注意到绘画的短处。辛辛苦苦,最终免不了失望,毕竟世上再好的画家也只能画出事物表面,一个追求深度的人终究不适合做专业画家。就像常见的那样,他再次想到,还是应当认真考虑一下,是否按照幼时的兴趣当作家。藤椅孤零零地留在阁楼里,看到小主人走了,它很难过。它原本希望这回主人和自己之间总算能够建立一段友好关系。它原本很乐意偶尔说上一两句话的,而且它知道自己可以教年轻人一些宝贵的东西。但是可惜没有成功。

 

(1918)


03众神之梦
我无依无靠地孑孑独行,周围一片漆黑,我边走边找,想搞清楚光亮都逃到哪里去了。这时我看到一幢新楼,窗户闪闪发亮,门中透出白昼般的强光。于是我穿过一扇门,进了一个亮堂堂的大厅。厅里聚了很多人,神情专注地静坐着,他们都是来学术牧师这里寻找慰藉和光明的。

 

人群前的讲台上站着一位身着黑袍的学术牧师,他神情平和,双眼透出聪慧和疲倦,口齿清晰,态度和蔼,声音平静而有感染力。他身前竖着很多画着神像的白板。这时他走到战神像前讲解道,古代战神形象的产生是由于古人当时尚未认识到世上所有力量是统一的,所以有此需求和愿望。古人只看到单个的和当前的力量,故此需要并创造出了单个的海神、陆神、猎神、雨神和太阳神。战神也是如此产生的。这位智识的仆人细致而清晰地讲述何处产生了战神的首批图像、何时为其献上首批祭品,后来随着知识的胜利,此神就不再为人所需要了。

 

讲到这里,他一挥手,战神消失了,白板上出现了睡神的像。就一会儿工夫,睡神的事也讲完了,我本想再听一会儿这位可爱的神的故事的。睡神像不见了,接着上场的是酒神、爱神和农耕、狩猎、家庭三女神。各有千秋的神明闪亮登场,作为早期人类社会的反映,被依次评说一番,此神因何失去重要性。神像一个接一个地黯淡消失,每回都激起我们轻轻的理性欢呼,同时心中又有一丝同情和遗憾。但是有几个人不断鼓掌大笑,还叫“去他的!”,搞得有些神像学者还没来得及讲解就消失了。

 

我们又听到,出生和死亡不再需要专门的象征,然后是爱情和嫉妒,仇恨和愤怒,因为人类渐渐厌烦了所有神明,并认识到:无论是在人的心里还是在大地和海洋的内部,都不存在各种单个的力量或性质,总共只有一种“原力”在往来运作,而人类智慧的下一个重大任务就是破解这种力量的本质。

 

这时厅里越来越暗,或许是由于图像暗了,也可能是由于我不了解的其他缘故;我发现这座神庙里也没有纯正永恒的源泉能够照亮我,于是我决定逃出去寻找更亮的地方。

 

但是还没等我把决定化为行动,厅里更暗了,众人开始骚动,高声叫嚷,像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惊吓的羊群一样挤来挤去。没人有兴趣听智者说话了。一阵令人厌恶的恐惧和紧张笼罩了人群。我听到叹息声和喊叫声,看到大家愤怒地挤向门口。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厚得像硫磺蒸气,天黑透了,但是在高高的窗户后面闪烁着一缕不安的霞光,红得阴郁,就像着了火。


我昏倒在地,大批逃难者从我身上踩过。



等我醒来、用流血的双手撑起身子,我发现房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开裂的墙体慢慢倒塌,随时可能砸到我的身上。远处传来一片含混的噪音和雷声。破墙外面,天空闪耀着红光,如同一张疼痛、流血的人脸,但是那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闷热消失了。


我从智识之庙的残骸里爬出来,才看到半个城市成了火海,火舌烟柱直冲夜空。断壁残垣中间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四周一片死寂,我能隐约听到远处烧得劈啪作响,风呼呼地吹,更远处传来一种狂暴可怖的嚎啕声,仿佛大地上的所有民族都在哀叹惨叫。

  

世界灭亡了,我想,而我一点也不惊讶,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天似的。

 

这时烧毁的城市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双手插在口袋里蹦蹦跳跳,敏捷又开心,他停下脚步,吹出一声悦耳的口哨,这是我们拉丁语学生时代的友谊哨,少年是我的好友古斯塔夫,上大学时饮弹自尽了。我们俩一下子都变回了十二岁。燃烧的城市、远方的雷声、世上角角落落发出的狂风怒号,我们都觉得极为精彩,传到警醒的耳朵里真是好听。噢,现在一切都好了,我终年苟延残喘的噩梦过去了,湮没了。

 

古斯塔夫笑着指给我看缓缓倒下的一座宫殿和一座高塔。全没了也不可惜,可以造更新更美的。谢天谢地古斯塔夫回来了!现在生命又有意义了。

 

倒塌的大楼上方升起一大团灰云,我们俩充满期待地默默凝视着,飞扬的尘土中现出一个吓人的怪物,伸出一颗神头和两根巨臂,神气活现地走进烟雾缭绕的世界。这是战神,和我在学术庙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不过这个是活的,体型庞大,被火光映红的脸上现出少年沾沾自喜的笑意。我和古斯塔夫未交一言就一致决定跟他走,我们飞速前进,穿过城市的火海,冲进漫漫黑夜令我们心醉的狂风暴雨中。

 

到了山顶,战神欢呼着停下脚步,挥舞他的圆盾。看啊,从大地的每个角落里升起巨大的神形,兴奋地向他走来:男神和女神、魔鬼和半神。爱神飘飘荡荡,睡神踉踉跄跄,狩猎女神袅袅婷婷,表情严厉。神来了一个又一个,络绎不绝。神明的光辉让我目眩,我不由得垂下眼帘,等我再次举目四望,我发现在场的不止我和我亲爱的朋友了,来了很多新人,在夜幕中跪拜重返人间的众神。

 

(1914)

 

《黑塞童话集》
[德]赫尔曼·黑塞 著黄霄翎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年


文字丨选自《黑塞童话集》,[德]赫尔曼·黑塞 著,黄霄翎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年图片丨图片@Mateusz Sarello编辑 | 易晓阿妹、阿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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