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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求败
孤独求败
—— 袁泉手记（K）6月9日 周三 晴训练间隙，照常组织做游戏。我知道，有的人把游戏当主菜，把训练当配料，训练时腰来腿不来，生怕吃亏一样，一到玩游戏却生龙活虎。这样子就不好了，但你能说什么呢，人家也没明打明表示出来。有很多大伙喜闻乐见的玩法，跳山羊啊，大象转圈啊，推鸡公车啊，等等。最后还是选择斗鸡。七班长闫果硕摆擂台。他是斗鸡高手，业余八段，常有孤独求败的感觉。个头倒不高，1米68，但壮实，看起来像油桶，腿粗如象腿。有一次踢足球，一脚爆射打门，直接把守门员砸倒了，差点报销根把肋骨。九班的贺其瑜一马当先打头阵。这家伙瘦弱如书生，但偏偏喜欢斗狠。他“噢”的一声大喊，像小袋鼠一蹦一蹦冲了上去。仅仅一眨眼，还没看清咋回事，就四脚朝天了。他爬起来拍拍屁股，嘟囔着“轻敌了轻敌了。”这边，五班的曹北星前赴后继。这小子平时鬼精鬼精的，常有些花花点子。果不其然，他采取了迂回战术，兜圈圈，试图从身后寻找突破口。还真让他寻着了，抽不冷子撞向了七班长的屁股。谁知那扇屁股像一堵墙，他被反弹回去，踉踉跄跄差点跌倒。七班长一看曹北星不是善茬，重视起来，耐心周旋，战了八九个回合，最后使出一招“泰山压顶”，把他生生压趴下了。真应了那句话，绝对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成了挠痒痒。不过曹北星有模有样过了几招，也算超水平发挥了。接着又上了三个。一个惨败，一屁股礅到地上，被石子磕得吡牙咧嘴。一个输得好看点，呵呵直乐，倒好像赢了一样。再一个是二班的姚立宏，倒下三次，又爬起三次，屡败屡战，尽管最后还是输了，但让人看到了他无所畏惧。二班长很为姚立宏自豪，捶着他的肩膀鼓励：“虽败犹荣！中国男足要是有你这股精神，也不至于被越南按在地上摩擦。”不得不说，七班长连下五城，威武啊！我拍了拍旁边的陈波，“上！多用挑和侧摆。”陈波身体素质棒棒哒，斗鸡也很有两下子，我看好他。不出所料，这两位棋逢对手，你来我往好一番厮斗。撞、压、挑、摆，硬刚、虚晃、偷袭、躲闪，十八般武艺悉数抖出来。诱敌深入，声东击西，以逸待劳，借力打力，有试探，有僵持，有高潮。这才有看头，加油助威一浪高一浪 ……祝行健以地为纸，以石子为笔，沉浸在画斗鸡速写的创作激情中。这家伙真是会见缝插针，有前途。胜败乃斗鸡常事，输赢不重要，图的就是一乐，让紧张的神经松驰一下，有益身心健康。训练了还能投身斗鸡运动，说明大家体力杠杠的，再猛练几趟也不是事。6月12日 周六 阴“格局打开，啊，一定要打开！”我走进俱乐部时，指导员正在现场指导板报组的工作，听语气，对他们的工作不够满意。
“几位大顾问都到了哈，想请问你们，顾啥啦、问啥啦？顾着吃肉？顾着扯蛋？看看，板报就这水平！”
我们连把黑板报当“主官工程”抓的，为此还搞了个顾问组，三排长是组长兼策划顾问，我是文案顾问，连队文书钱坤是美工顾问。
“板报组两位同志挺下功夫的，找资料啊，设计啊，牺牲休息时间啊，平时写字画画也没少练。”三排长帮着板报组说话。是的，板报组的高慕、祝行健是连里的小能人，写写画画都有两把刷子。祝行健给我画了幅速写，把我画得格外帅气，像某个明星，我一直收藏在笔记本封面夹层里。“这里画个红嘴巴女人什么意思？那么红，那么大，不怕大伙看了脸红？“还有内容，哪找的？陈词滥调！当前的形势是什么？主题教育！大练兵！
“三排长，下午挖菜地你们几个别参加了，坐下来好好研究。上次团里板报评比，名次上不上下不下，脸上就挂得住？要知耻而后勇，立足全营，放眼全团！”指导员扎扎实实指导了一通，一脸严肃地走了，留下我们面面相觑。说实在的，这东西说小吧，它又是一块宣传文化阵地，说大吧，只不过板子上写点字画点画而已。偏偏指导员看得挺重，不满意，板报组可有好果子吃，不睡觉也得返工。顾问组自然脱不了干系。三排长招呼我们坐下：“来吧哥儿几个，合计合计，咱们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指导员的思想捉摸不透啊，咱们就是按他定的调子来的嘛。”高慕抠抠脑袋，有些不解。“他说要活一些，灵动一些，抓大家的兴趣点。不说别的，画的这个女青年，是不是大家的兴趣点？是不是反映了新一代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秦胜蓝他们几个眼都看直了，都舍不得走呢。”祝行健也感到疑惑。三排长摆摆手：“别扯那么多了，连首长的思想水平总比我们高，让改就改。”“我有个建议，既然指导员看这女人图不顺眼，要不换成鸡眼图？”钱坤的话有点新鲜，勾起了我们的兴致。“是这样，有次训练间休息，我看到卢江海脱了鞋子掰着脚看什么，大脚丫子，比别人的香不成？问他，他说这狗日的鸡眼还真有点疼呢。“我觉得这个细节很真实，有看点，就是咱们的生活写照。图画说明，可以这样写：‘两个鸡眼来捣乱，一场训练见精神’。”“嗯，可以作为一个选项。这种训练精神的确是可嘉的。当然得了鸡眼还是要尽早去看。”三排长对钱坤的建议表示认可，“大家各抒己见啊，灯不拨不亮，好东西就是这样琢磨出来的。”“最近我憋了几句打油诗，当时还是蹲厕所来的灵感。”我想了想，觉得行不行先提出来：“倒也符合当前大练兵的形势。就是我是顾问组的，把自己的东西登在板报上，会不会有假公济私、沽名钓誉之嫌？”“我说袁泉，别有顾虑，这有啥子嘛！兵写兵、兵唱兵，本来就是一直提倡的。说来听听。”三排长示意我大胆说。“那就献丑了。标题叫《射击预习》。
骄阳似火地似炕，
条条汉子臭汗多。
据枪瞄准百米外，
八九十环跑不脱。
忽闻后方推车来，
绿豆汤水赛清荷。
喝罢顿觉倍儿爽，
再趴半天不嫌多。如果还凑合能登，个人意见不署名，或者署个‘老兵’就行了。”“有点味道。我觉得上板报完全够格，比上次炊事班长写的什么‘大锅萝卜青菜汤，呼哧呼哧喝光光’强多了。‘臭’字很鲜活，但不够雅，改为‘爆’吧，劲爆的爆，咱们流的可不就是爆汗？”三排长改一字，果然格调上去了。……大家纷纷开动脑筋，发表意见 —— 讨论辨析 —— 归纳总结，终于议定一套全新方案。高慕、祝行健有谱了，表示会拿出看家本领予以完美呈现。三排长如释重负，一高兴，宣布请客，服务社的小吃美食敞开整。他这个顾问组长，出人出力又出钱，还是蛮够意思的。今后应该多搞这样的集体研究，吃不吃的是小事，关键是议出名堂了有一种成就感。当然，有吃有喝的大伙也不反对。6月13日 周日 小雨偶然听到一首歌。心为之一颤。是唱外婆的，词儿走心，曲子优美，主要是没有真情实感那是唱不出来的。一晃，外婆已去世五年。她是个闲不住的老太太，一天到晚总在忙着什么，仿佛这辈子就是为干活而来的。别看人很瘦小，力气惊人，一捆棉秆一把就举起来，一包袱棉花背着走几里不歇气。她的手指弯曲如树根，也像小耙子，伸不直，长年干农活把关节弄变形了，老茧更是硬得刺都扎不动。年轻时，她就是生产队有名的铁娘子，青年突击队的主力，干活不要命，男的都服三分。她看到有人打牌、打麻将，一打半天半夜，觉得不务正业，“打牌能打出粮食吗？能打出来公牛都会下崽了！”有时她碰上了会劝说几句：“地里的活都忙不过来，你们也真是坐得住哦！”所以有人怪她是太平洋的警察 —— 管得宽，就算地里的杂草长一扁担高，关你什么事！再说本来娱乐活动就少，打个牌乐呵一下有什么不行？她就这个脾气，不管别人怎么想，照说不误。我到她家去玩，她像过年一样高兴，“泉儿哎，老做梦你要来你要来，怎么才来呀！”弄各种好吃的，本来是招待稀客的腊肉、香肠也整出来，碗里的饭盛得高高的，生怕我吃不饱。一去还留我住好久，住短了她就很伤心，说是不是嫌条件差了。我和她一块干活，她很欢迎，说这才是好孩子该有的样子。还给我讲一些村里的事情，谁因为什么喝农药了，谁因为什么跟谁结怨了，谁家小孩考上什么大学了，谁在城里做什么大事了，一边说，一边啧啧感叹。她说的这些人我基本都认识，或者有印象。村子就巴掌大，孩子们都是在一块玩的，东家西家乱串跟自己家一样。
她干活很利索，其实身体并不好，有这样那样的病，还舍不得吃药，硬熬硬扛。说她这样子不行，会把身体弄垮。她说干体力活的身体耐造，祖祖辈辈都这样过来的，看这不是好得很吗？你是挖地挖得过我，还是挑担子挑得过我？家里人给她买药，她说太浪费了，搞得吃药像吃饭一样！东头的黄婆婆，病病歪歪一辈子，也没见她吃什么药，活到九十多，走的那天还吃了两碗饭加一个烤红薯！
有一次，外婆突然跟我说，见一回少一回啰，你有空就多来转转唦。当时我没在意这句话，以为随口说说，我也就随口嗯嗯。其实后来，随着我年龄渐长，去她家反而越来越少，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走了，我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说。她一辈子要强，却最终还是败给了病。这些年，时常想起她，她飘扬风中的白发，她如稻田般龟裂的皱纹，和我离开她家时她含泪不舍的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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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之缘
一“点”不远